顾城的诗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三）
就 义
站住！
是的，我不用走了，
路已到尽头。
虽然我头发还很乌黑，
生命的白昼还没开始。
小榆树陌生地站着，
花白的草多么可亲；
土地呵，我的老祖母，
我将永远在这里听你的歌谣，
再不会顽皮，不会......
同伴也许会来寻找，
她们找不到，我藏得很好，
对于那郊野上
积木搭起的一切，
我都偷偷地感到惊奇。
风，别躲开了，
这是个节日，一个开始；
我毕竟生活了，快乐的，又悄悄收下了
这无边无际的礼物......
1980年3月
竹 筒
你说小竹筒中
有只萤火虫；
然后让我细看，
问晃不晃眼睛。
我说：呵，真亮！
可竟然爬不动。
你诡谲地笑着，
说已经变成了星星。
我看到天黑，
萤火虫没了踪影；
怎么倒也倒不出来，
这可真叫人纳闷。
最后打开手电，
才突然发现原因；
竹筒尽管密封，
却被钉了个小洞。
1980年4月于绍兴
蚯 蚓
当你失明时
你彻悟了
彻悟了那未知的一切
于是，在一页页土层中
开始写你的著作
这是属于黑暗的文字
字体古怪而流畅
是盲文
只有根须那敏锐的指尖
才能阅读
人，自负地翻动大地
给它装上各种硬皮
水泥的、砖的、柏油的......
毁坏了你的书
还印上自己名字
但草仍在空隙间阅读着
树也在读
所有绿色的生命
都是你的读者
在没有风时他们决不交谈
我是属于人类的
因而无法懂得
但我相信
里边一定有许多诗句
看那小花的表情
1980年6月
赠 别
今天
我和你
要跨过这古老的门槛
不要祝福
不要再见
那些都像表演
最好是沉默
隐藏总不算欺骗
把回想留给未来吧
就像把梦留给夜
泪留给大海
风留给帆
198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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