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已知点>
冬至刚过,整座城市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霾中。
以前一直以为雾蒙蒙的城市是一种诗意,
还曾经走在路上深呼吸感受这样湿润的雾气,
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活在错误的想象里。
胶卷扫了一批又一批,跟着这个世界昼夜更迭的步伐,
仿佛生命里隐性的线索,
如若记忆喑哑,在时日迢遥里无意间丢失,
只要翻回当时的胶片,
就好像时光倒流,烈日与狂风,深情与淡漠,一 一显现。
或者,我的记忆并不像自知的那般好,
需要靠着这卡擦卡擦的胶片机,像生命必需元素一般,
维持我拙劣的记忆体。
说过的话,写过的字,能记起的寥寥。
偶尔睡梦里,远远遇见一个很久没有交集的故友,
醒来后总觉得无奈与失落。
但这种失落也只是淡淡的,
知晓人世无常,亲疏随缘,很多事情并不在人力可控范围。
低头喝一口热水,
眼镜一瞬间被白气包裹的时候,
好像多年的心结突然可以随风飘散。
当年的愚蠢,笨拙,稚幼,
放在多年以后,已分不出对错。
只是忍不住感慨,
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对亲密的人产生疏离之心?
多年之后,她来加我为好友。
有一天她发了很多截图给我看,
原来在我以为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她的时候,
她一直在默默关注我。
我说过的话,发过的图片,被她小心翼翼存起。
好像藏起小时候一个不愿破灭的童话故事,
时时觉得这个故事依然伴她前行。
于是想起在家乡的冬天,
想起中学时代,依然是笨拙倔强的自己,
冬天喜欢穿着黑色毛衣,冷冷走在街道上。
知道世界很大,却也大不过自己的内心。
不爱说话,只爱对着熟悉的几个人说说自己的想法。
当时与整个世界都有隔阂,
那道鸿沟,我用沉浸在画画与音乐里来掩盖。
清楚地记得当时专注画画的感觉。
家中无人,从早画到天色昏暗,喝了两杯水,并不觉得饿。
音乐放完了,CD机的灯兀自亮着,
但我毫无察觉音乐已经停止。
好像进入了一个夹层,
外面是一个世界,而我从外面的世界活生生地跳脱出来,
时间在走,唯有我侥幸留在一个停滞的时间点。
一个停滞,然而也是最流动,最自由的点。
记得是夏末,穿着白色的背心,画完把背心都抹脏了。
在洗手间照了照镜子,发现经过这一趟沉溺,竟然消瘦了。
前几天我发了几张照片,说,走在风里,嗅到的都是冬天的味道。
有人问,冬天是什么味道?
我说,冬天的味道是,
冰凉的薄荷味,还有热腾腾的面包刚出炉的味道。
说这句话时想都没想,然后回过神来,
想起的场景也是冬天的家乡早晨。
那时我还小,上幼儿园,早晨被大人领着走一小段路,
路过摊贩卖蔬菜水果的地方,
来到路边一个卖豆浆油条的小摊。
冬日早晨,大家都裹得圆圆的,
坐在小凳子上,把剪成小段的油条放进鸡蛋豆浆里,
慢悠悠冒着热气的豆浆呀,阳光暖暖地照耀着,
于是变成一副安安静静又热热闹闹的画面。
我把小脸凑在热乎乎的豆浆上面,
感觉冷冰冰的脸都被蒸热了。
摇头晃脑地对着空气呵气,在阳光下白色的气体,
呼呼呼地跟着风跑了。
我总是说我对家乡,以及家乡的食物,都不太有乡愁。
不像我身边一些同乡的朋友,心心念念,眼巴巴盼着回家乡的日子。
我总是不言说,不热切,
但有时候,庞大的记忆会一股脑涌上来,
内容详细清晰地不像是多年后的回忆,
倒像是即刻经历即刻记录的随行笔记。
我不太会缅怀过去的故事,
但在翻起老笔记本的时候,
一颗心还是如被划破平静的湖面一般,
一道一道,悄悄撩起波澜。
然而没有什么可以回得去。
生活不变的面目是一路推着你前行。
我站在现在这个位置,
不知前路,不问归途,
一个未知的已知点。
翻到老本子的一小段话,
“你去过这么多地方,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去的地方不多,想去的地方好像无止境。
但最喜欢的地方,一定是有喜欢的人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