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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的诗 走了一万一千里路 (五)

台灯与路灯

一只变向台灯华美又俊俏,

俯在主人的床头十分自豪,

有天它忽然动了怜悯之心,

恰好晚风又吹起窗帘一角。

这时它看见一盏路灯,

冷冷落落地站在街角。

台灯顿时有了怜悯对象,

便发出一串同情的声调:

“路灯呵,你为什么沦落风尘?

就是因为盲目孤高。

你的光度不比我差,

可惜全都白白撒掉。

那来来往往的陌生行人,

谁会给你一丝恩报?

不如学我找个主人,

安稳自在,风雨不着。

如果命运对你不加歧视,

也许你会获得一个更美的灯罩。”

尽管台灯说的真情切切,

路灯却仍然静静悄悄。

因为那滔滔的肺腑之言,

对它不过像一缕蛛丝轻飘。

它看到的是满天星斗,

正向它闪耀着会心的微笑......

——“我正直地站着,

不必为自己谋求酬劳,

更不必为一顶无聊的灯罩,

去向哪个人躬身折腰。

我的光属于千万人——

为他们照亮通向黎明的大道。”

             1979年3月

 

幸存的原理

一群盗伐者脱去外衣,

开始抽动闪光的大锯。

年轻的树木在痛苦中倾斜,

跳动一下便无声无息。

 

那些充满希望的枝条,

曾经是拥抱太阳的手臂。

如今却被无情地截断,

洁白的骨粉溅洒一地。

 

僵直的树干被一根根拖走,

在滑动和翻滚中沾满污泥。

它们一直被推向山涧,

打碎了河面上优美的涟漪。

 

河水带走了不幸的记忆,

荒草掩盖了森林的痕迹。

山坡上只剩下一棵病树,

独自在风中长嘘短吁。

 

 病树上布满了可怕的虫洞,

像畸形的脉管弯弯曲曲。

它不仅抑制了一切美感,

也打消了盗贼可怕的贪欲。

 

现实本身就是戏剧,

“不幸”竟成了“幸存”的依据。

但如果我是一颗树木,

倒情愿去品尝锯齿的锋利。

            1981年6月

 

 无名“英雄”

一个人决定

       要像布鲁诺一样

坚持真理

       并且有名

他在傍晚

       写下了遗书和自传

交代了一生

        (以免后人无法考证)

然后,跟着黄昏星

       走向鲜花广场

行人三三两两

       正在谈论航天旅行

他,站定

      然后大声宣布

“地球是圆的!

       它在绕太阳转动!”

咦?奇怪

       怎么没有掌声?

有两人斜了斜眼

       ——“神经病!”

 

一个人

       同布鲁诺一样英勇

可惜

       没有出名

当然

       也没被活活烧死

时间是

       二零零零

           1981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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